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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瑾的《孟子释义》《山海经释考》和《论语释义》由三家出版社相继推出,这是国学研究方面一次很有意义的成果展示。在三部约计120万字的作品中,李瑾全面借鉴并系统提炼了相关经典2000年来前贤名家潜心著述的精华,同时“以古人之规矩,开自己之生面”,立足创造性转化与创新性发展,赋予旧学新使命、国学新担当,洞见迭出又不失雅俗共赏地将经典研究推升一个新台阶。
在日常阅读中,我经常琢磨这样一个问题:经典作品是“老祖宗”留给我们的传家宝,如何阐释、继承、使用,才能让中华民族最基本的文化基因与当代文化相适应、与现代社会相协调,李瑾的工作可以说提供了一个很好的思路。也就是说,必须在避免“药方只贩古时丹”的基础上推陈出新,让经典焕发出时代实践的生命力,建立起新的精神文化的主体性,凸显出优秀传统文化的世界意义和当代价值,这样才能更好地实现传承发展、更好践履新时代使命。
《论语》《孟子》《山海经》能成为中华传统文化的源头或标签,是在一代代人的不断重释和解读中“累积”完成的。这意味着经典文本存在艺术一极和审美一极,有着一个随时召唤读者能动参与进来的开放性结构,可以通过后人不断理解阐释创造性地呈现出深层意蕴实现增殖。比如,《孟子》最初的地位与百家争鸣时的诸子书籍一般高,虽然赵岐认为孟子是“命世亚圣之大才者也”,但这也只是文人圈子的私下认同。自韩愈提出“道统说”,认为孟子继承了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的道统,提出“故求观圣人之道者,必自孟子始”,孟子其人其书的地位方才逐渐上升,并于宋神宗熙宁四年正式被官方列为经书,获得了和《论语》同等的社会地位和政治地位。《山海经》自成书以来就被视为异类,司马迁说:“至禹本纪、山海经所有怪物,余不敢言也。”《汉书·艺文志》把它列入数术类刑法家之首,《隋书·经籍志》《宋史·艺文志》分别将之列入地理类、五行类。至近现代,《山海经》才因包含着关于远古地理、历史、神话、天文、动物、植物、医学、宗教,以及人类学、民族学、海洋学和科技史等方面的诸多内容,被誉为“上古时期的百科全书”。显然,这种变迁都是在与原文本意或原解释结论相符或趋近的情况下,对文本进行时代性阐发进而获取当代意义而得的。
李瑾的国学“三释”是在坚定自己的文化自信和精神独立性,坚持提高中华文明辨识度的前提下完成的。经过他的“再释”,这三部经典在前人肩膀上,或者说,在中华大地上形成和发展起来的优秀文化传统基础上,重新展现了国人的独特精神世界和百姓日用而不觉的价值观。李瑾总结道,《论语》讲的是“为君子”之学,亦即学为君子。如何做君子,或者说怎么培养君子,孔子的方案只有一个字,这就是“学”,亦即通过“学”确立人之为人和人之为政:人之为人的最高境界乃“志士仁人,无求生以害仁,有杀身以成仁”,人之为政的最高境界乃“修己以安百姓,尧舜其犹病诸”。他还提出,儒学是一种秩序学,孔子孜孜以求的是如何处理人与国家、人与人、人与自己的关系问题。其中,人与自己的关系处于整个问题的核心。面对失道失礼失乐之天下,孔子救时救世救人的出发点是反求诸己,通过回答“何为己”这样的终极性问题,解决何为人、何为政这样的社会性问题,亦即通过“为己”实现“为人”,通过“克己”实现“一匡天下”。
在李瑾看来,《山海经》鲜少沾染编纂之人所处时代的政治或伦理思想,文本中已经确定的后人窜入的思想必须首先剔除。除此之外,《山海经》表现的是一个纯粹的与自然和先民生活都密切关联的幻境。在文本中,整个“天下”是山水一体,时空不分,人、兽、神甚至动植物是可以来回穿梭的,不仅日、月是生育出来的,人和植物一样是可以复生的。中国传统哲学讲究“道生一,一生二,二生三,三生万物”,一气元始化二气阴阳,再得万物自生自化,在这个意义上,李瑾认为,盘古也好,女娲也罢,都是自化而非他生而来,这是中国创世说所独有的逻辑理路,即在《山海经》描绘的神话世界中,人神是共存的而非分裂的,人之外没有造物主,也没有自身之外的意志,这种自发的宇宙观展现的是生命、自由这些基本权利统一于人这个自然体。
“学术者,天下之公器。”文明文化之所以能够代代不息,根本原因就在于它能让存量变增量,启迪当代人观照解决现实问题。综上可以看出,李瑾在国学“三释”中并没有囿于前人的解释裹足不前,而是在尽量保持客观合理科学的前提下,让经典文本显现出时代意义,而这恰恰是“推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、创新性发展,不断提高人民思想觉悟、道德水平、文明素养,不断铸就中华文化新辉煌”的必由之路。
(作者:虞和平,系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所原副所长)(虞和平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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